老邮筒
巷口的邮筒已斑驳得不成样子。绿漆剥落了大半,露出铁皮来,生着褐色的锈,远望去,倒像是一个患了皮肤病的老兵,勉强支撑着站在那里。
邮差老赵每日午后三点必来开箱。他身材矮小,背微驼,脸上的皱纹像是被谁用刀子刻上去的,一道道极深。他开箱时极是认真,手指粗短,却灵活得很,在锁孔里转动几下,邮筒便张开了嘴。信不多,七八封是常事,有时竟只有两三封,孤零零地躺在箱底。
"如今谁还写信呢?"老赵时常自言自语。他干了三十年邮差,眼见着信越来越少。早先排队寄信的光景,如今只能在记忆中搜寻了。那些年,邮筒每日都是饱胀的,信件像要溢出来似的。现在倒好,邮筒的肚子总是瘪的,仿佛连它自己也知道已被时代抛弃。
前天有个穿西装的年轻人来寄信,可把老赵高兴坏了。那是个极年轻的男子,约莫二十出头,头发梳得油光水滑,手里捏着一个米色信封,封口处还贴着红色心形贴纸。"情书?"老赵忍不住问。年轻人一愣,随即笑了:"不是,是给奶奶的。她不用手机。"老赵点点头,看着信封被投入箱中,竟莫名有些感动。
昨日下雨,老赵照例去开箱。邮筒顶上积了水,顺着锈蚀的缺口流进去,把箱底仅有的两封信都打湿了。老赵连忙用袖子擦拭,但字迹已经模糊了。他站在雨中,忽然觉得这邮筒就像他自己,坚守着一个早已无人需要的岗位。
今早,居委会贴出通知,说要拆除,改建为快递柜。老赵路过时,看见几个工人已经在丈量尺寸。邮筒依旧沉默地立在那里,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毫无知觉。
傍晚时分,老赵最后一次打开邮筒。箱底竟躺着一封信,信封上工整地写着他的姓名。他颤抖着拆开,里面只有一行字:
"老赵同志,感谢您三十年的服务。退休快乐。"
落款是"曾经寄信的人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