午后三点的厨房
母亲在厨房里剥豌豆。她坐在矮凳上,两膝微微分开,蓝布围裙上摊着豆荚。阳光从西窗斜切进来,恰好照在她左手边的铝盆上,盆里已经积了半盆青绿的豆子。
豌豆壳开裂的声音很轻,"啪"、"啪",间隔规律得像老式座钟的走动。我注意到她右手的拇指指甲有些泛黄,边缘磨得薄而锋利,正适合划开豆荚的缝线。这指甲在我小时候还刮破过我的耳朵,因为我偷吃了留给父亲的糖糕。
厨房里飘着陈油的味道。铁锅架在煤气灶上,锅底结着层琥珀色的油垢,那是二十年煎炒留下的印记。母亲突然停下来,从围裙兜里摸出个小纸包,是昨天买肉时老板送的桂皮。她把褐色的树皮掰成两段,投进灶台上的搪瓷罐——那是她自制的五香粉。
楼上传来拖动椅子的声响,接着是孩子的哭闹。母亲抬头望了望天花板,皱纹在眉间聚拢又散开。她继续剥豆子,但节奏明显慢了。阳光移到了她的膝盖上,围裙的蓝色被照得发白。
冰箱发出沉闷的启动声。我数着豆子落盆的声响,忽然记起二十年前的这个时辰,她也是这样坐着剥豆,父亲在里屋修收音机,而我在门槛上舔一根快化完的冰棍。那时候厨房的墙还是淡绿色的。
最后一把豆荚变成了空壳。母亲撑着膝盖站起来时,关节发出轻微的"咔"声。她端起铝盆,阳光在盆底晃了晃,那些圆润的豆粒像许多小小的眼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