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巷理发师
王师傅的理发店在城东的老巷子里。门面极小,只容得下一把褪了漆的木椅,一面斑驳的镜子,和几个生锈的铁推子。招牌早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,只隐约可见"传统理发"四个字。
巷子里的老人还是常来。他们不习惯新式理发店的电子叫号系统,也不习惯那些染了黄头发的年轻理发师喋喋不休地推销会员卡。王师傅只消看他们一眼,便知道该留多长的鬓角,该修多短的胡茬。剃刀在帆布上来回蹭几下,手指在客人头皮上轻轻一按,剪刀便沿着脖颈的曲线游走起来。
昨日我去时,正碰上李大爷在抱怨儿子要接他去新城区住。"那边的理发店,"李大爷撇着嘴,"洗个头要二十分钟,还往你眼睛里泼水。"王师傅没应声,只是将剃刀在老人耳后稳稳地一刮,那道积了半辈子的皱褶便舒展开来。
店里的收音机总是调在戏曲频道,杂音比唱腔还响。墙角的热水瓶瘪了一处,倒水时会漏几滴在水泥地上,洇出深色的斑点。王师傅从不用电吹风,他说自然晾干的头发最伏贴。有次我见他给一个小孩剪发,那孩子扭来扭去,剪刀险些划着耳朵。王师傅也不恼,从铁盒里摸出颗水果糖,孩子便安静了。
上个月巷口新开了家美容院,霓虹灯亮到后半夜。我再去时,发现王师傅的椅子换了新帆布,镜子也重新镀了银。他正给张老师刮脸,热毛巾敷过的面颊泛着红光。"我孙子说这手艺快绝迹了,"王师傅突然开口,"可人总得有个能安心闭眼的地方。"
刮完脸,张老师对着镜子左照右照,从兜里掏出张崭新的一百元。王师傅摆摆手,从抽屉里翻出皱巴巴的零钱找给他。阳光透过门上的磨砂玻璃,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一幅褪了色的年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