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屋
是立在城西的,青砖黑瓦,颇有些年头了。自我记事起,它便在那里了,像一个沉默的老人,蹲踞在日益繁华的街角。
墙皮剥落得厉害,露出里面黄褐色的砖块,雨水冲刷出的沟壑纵横交错,倒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。木门上的红漆早已褪尽,只剩下一层灰白的底色,门环锈迹斑斑,摸上去总有些粘手。推门时那"吱呀"一声,能传出很远,惊起院里觅食的麻雀。
屋里的陈设极简单。一张八仙桌,四条长凳,都是黑黢黢的。桌上常年摆着一个粗瓷茶壶,壶嘴缺了一角,用红绳缠着。墙角立着个老式座钟,钟摆早就不动了,时针永远指着三点二十。
最妙的是那个灶台。砖砌的,表面抹了层黄泥,年深日久,已经龟裂出无数细纹。小时候,我常蹲在旁边看外祖母生火。她先把干草塞进去,再架上细柴,划一根火柴,"嗤"的一声,火苗就窜起来了。火光映在她脸上,那些皱纹也跟着跳动起来。
屋后有个小院,种着两棵枣树。树干歪歪扭扭的,树皮粗糙得像老人的手。秋天结果时,枝头沉甸甸的,红彤彤的枣子藏在绿叶间,风一过,就露出脸来。外祖母总说这枣甜,但我尝着却有些涩。
后来街上要拓宽,被划进了拆迁范围。最后一次去看时,墙上已经用红漆画了个大大的"拆"字,像一道伤口。屋里的东西都搬空了,只剩下那个座钟还立在墙角,时针依然指着三点二十。
推门出来时,那"吱呀"声格外刺耳。回头望去,在夕阳里显得更旧了,瓦缝间长出的几丛野草在风里轻轻摇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