隔壁的收音机
隔壁的老李有一台收音机,是那种老式的,木头壳子,上头两根天线,活像两条触须。这机器约莫有二十来年了,是老李退休那年买的。
每日清晨,天刚蒙蒙亮,老李便开了收音机。先是"沙沙"的杂音,接着便跳出来些新闻、戏曲之类。声音颇大,穿透墙壁,直钻进我的耳中。我常于半梦半醒间,听得那收音机里女播音员字正腔圆地念着"下面请听京剧选段",而后便是胡琴"咿咿呀呀"地响起来。
老李听戏时有个习惯,必要跟着哼唱。他嗓子本不甚好,又兼年老气衰,唱起来便如钝刀割肉,教人听了浑身不自在。偏生他又极是认真,一句不肯落下。我躺在床上,听着隔壁传来的"破锣"嗓音与收音机里的胡琴声搅在一处,睡意全消。
有一回,我实在耐不住,便去敲老李的门。他开门时,手里还端着个搪瓷缸子,里头泡着茶。"老李啊,"我尽量使语气和缓,"您这收音机能不能开小点声?早上还睡着呢。"老李愣了一愣,脸上皱纹挤在一处,显出几分窘迫来。"哎呀,对不住对不住,我耳朵背,总怕听不清。"说着便回身去调音量。自那以后,早上的声响确是小了许多,只是偶尔还能听见老李压着嗓子跟唱,像极了蚊子哼哼。
前些日子,老李住了院。清晨没有收音机的嘈杂,反倒叫人有些不习惯。我走过他家门口,从窗户望进去,那台老收音机静静摆在五斗柜上,落了一层薄灰。
昨日在楼下遇见老李的女儿,说老爷子恐怕是出不来了。我忽然想起那台收音机,问她如何处置。"那破玩意儿啊,"她摆摆手,"早该扔了,现在谁还听这个。"
今早醒来,窗外有鸟雀啁啾。我躺在床上,竟莫名期待那沙沙的杂音和跑调的唱腔。然而四下寂静,只有阳光悄无声息地爬过窗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