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城理发店
老李的理发店开在城东的巷子口,铺面不大,统共也就十来个平方。门口悬着块蓝底白字的招牌,"理发"二字已经褪了色,倒像是特意做旧的款式。玻璃门上贴着张红纸,用毛笔歪歪扭扭地写着"剃头十五元"。
店里总是弥漫着肥皂水和头油混合的气味。靠墙摆着三把铁椅子,漆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暗红的锈迹。最里头那把专给小孩用,椅背上还绑着个褪了色的布老虎。老李说,这椅子是他爷爷那辈传下来的。
王老师是店里的常客,每月五号准来。他总是坐中间那把椅子,从兜里掏出个蓝布包着的梳子。"用这个。"老李就笑,眼角挤出几道深沟。推子嗡嗡响着,花白的头发簌簌落下,像下了一场小雪。
柜台上的收音机常年播着戏曲,时而夹杂着电流的杂音。老李边剪边跟着哼,调子跑到西伯利亚去也不在意。墙角的热水瓶套着竹编的壳子,外壳已经泛黄,倒出来的水却总是滚烫的。
去年冬天巷口开了家新潮的发廊,霓虹灯亮得晃眼。有天我看见老李蹲在门口抽烟,烟灰积了老长一截。他忽然说:"现在的小伙子,头发都要抹得跟牛舔过似的。"火星子在他指间明明灭灭,最后"啪"地掉在地上。
如今经过理发店,常看见老李戴着老花镜看报纸。三把椅子空着,玻璃上的价目表又补了层新纸,墨迹洇开来,"十五"变成了"十二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