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证词
在旧城区的小巷深处,有一家钟表铺。铺面的玻璃上积着一层薄灰,里头的光线昏黄,像凝固的琥珀。店主人老周的手背爬满青筋,此刻正捏着一枚锈蚀的齿轮,对着放大镜端详。
"这是民国三十年的东西了。"老周忽然开口,声音嘶哑,"当年这齿轮一转,整个纺织厂的女工都得跟着动。"
墙上的挂钟突然敲了六下,惊起柜台上打盹的白猫。这猫是老周唯一的活物伴儿,左耳缺了半块,据说是年轻时和野狗打架留下的。猫醒了,却不挪窝,只用黄澄澄的眼珠盯着玻璃门外。
门外走过几个穿校服的学生,他们追逐着,书包在背上跳。一个男孩的鞋带散了,拖在地上像条死蛇,他却浑然不觉。老周抬头瞥了一眼,又低头继续摆弄他的齿轮。玻璃门上映出他佝偻的剪影,和墙上那些停摆的钟表一样,永远指向不同的时刻。
里屋传来水壶的尖啸。老周起身时碰倒了镊子,金属落地声惊得白猫竖起尾巴。等他从里屋端着搪瓷缸出来时,发现有个穿红裙子的小姑娘站在柜台前,正踮脚看一座鎏金座钟。
"能修吗?"小姑娘指着座钟断裂的指针,"爷爷说这是奶奶的嫁妆。"
老周没应声,只把搪瓷缸放在工作台上。缸里飘着两片茶叶,像两艘搁浅的小船。他拉开抽屉找工具时,带出一张泛黄的相片,上面是年轻时的他和一群工友,背景是已经拆除的纺织厂大门。
白猫忽然跳下柜台,蹭了蹭小姑娘的腿。巷子深处传来收废品的铃声,由远及近,又渐渐飘远。老周终于挑出一把细锉刀,在磨刀石上蹭了两下。
"放这儿吧。"他说,"下礼拜来取。"
小姑娘走了,红裙子在巷口一闪就不见了。老周摩挲着那张旧照片,相纸边缘已经起毛。挂钟的钟摆依旧规律地摆动,但所有停摆的钟表都沉默着,像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