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班
医院走廊的灯,总是惨白的。这白不像新雪的洁净,倒似久病者脸上的死气,照得人心里发慌。值时,我常盯着这灯光出神。
李护士推着药车过来,车轮在瓷砖地上碾出细碎的声响。"三床又按铃了,"她说着,嘴角向下撇了撇,"这已经是今晚第七次。"我点点头,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听诊器,金属那头已经被捂得温热。
三床住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,肺癌晚期。夜里总说胸口疼,可止痛针打过才不到两小时。推门进去时,他正蜷缩在床上,像只干瘪的虾米。看见我来,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了一下。
"大夫,我...我喘不上气..."他枯枝般的手抓住我的袖口。我给他接了氧气,重新调了止痛泵的剂量。他安静下来,眼睛却还睁着,直直望着天花板。月光从窗帘缝里漏进来,正好落在他脸上,那神情让我想起小时候见过的,待宰的羊。
回到护士站,李护士正在写记录。钢笔尖划在纸上,沙沙地响。"能熬过今晚就不错了,"她头也不抬地说,"家属明天才到。"药车最下层放着一包没拆封的寿衣,在月光下泛着青光。
后半夜,急诊送来个喝农药的年轻人。洗胃的时候他挣扎得厉害,吐了我一身。等处理完,天已经蒙蒙亮了。经过三床的病房,门开着,保洁正在换床单。床单雪白,平整得没有一丝褶皱。
李护士递给我一杯咖啡。"三床凌晨四点十七分走的,"她说,"很平静。"咖啡太烫,我端着没喝。窗外的天光渐渐亮起来,但走廊的灯还亮着,依然那么惨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