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书店的黄昏
老周推开玻璃门时,檐角铜铃晃出一串锈涩的响动。五月的梧桐絮从门缝钻进来,粘在柜台边那摞泛黄的《收获》杂志上。他摘下老花镜,用袖口抹了抹镜片,这个动作持续了三十年,袖管早已磨出两道月牙形的痕。
书架深处传来窸窣声。穿校服的男孩蹲在连环画区,膝上摊着本1983年版的《三国演义》。老周没出声,只把电风扇往那边偏了偏。三片扇叶搅动凝滞的空气,将男孩后颈的汗珠吹落进衣领。
收银台抽屉里躺着本牛皮账册,圆珠笔记录的日期停在去年冬至。那天穿羊绒大衣的女人买走全套《鲁迅全集》,扫码付款时惊呼:"您这儿居然能开发票?"老周当时没告诉她,角落里那台针式打印机还是跟区文化局的老赵打赌赢来的。
黄昏的光线斜切进店面,把书架分隔成明暗交错的牢笼。男孩最终抱着三本七成新的《十万个为什么》来结账,封底用铅笔标着"15元/本"。老周用计算器按了三遍,忽然将零头抹去:"四十块正好。"
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"开业酬宾"的褪色海报时,老周锁上玻璃门。铜铃在身后轻响,惊飞了檐下打盹的麻雀。拐角新开的奶茶店正放着电子音促销广告,盖住了旧书店木门合拢时那声悠长的叹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