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邻居
老周搬走那天,整栋楼没有一家打开房门。我透过猫眼看见他佝偻着背,把用了二十年的搪瓷脸盆捆在行李架上,盆底脱落的珐琅在楼道灯下泛着溃疡似的红斑。
这个总在清晨五点扫楼梯的老人,曾用棕毛刷蘸水擦拭每层台阶的接缝。去年冬至,301室的女人把冻硬的带鱼搁在楼道晾晒,鱼尾扫过的地方凝着冰碴。第二天我们看见带鱼整齐地吊在防火栓上,底下垫着裁成方块的旧报纸。
物业办公室的玻璃窗后,总堆着几袋他捡来的矿泉水瓶。有次我瞧见他用指甲刮掉瓶身的商标胶渍,把它们按高低排成检阅的方阵。保洁班长说老周年轻时在部队带过兵,转业后妻子跟供销社主任跑了,他就得了这收集空瓶的毛病。
上周三的暴雨冲垮了车棚,他的瓶山化作七彩的溪流在小区蔓延。物业经理踩着浪花般的塑料瓶走来,通知他儿子在工地坠亡的消息。人们发现老人蹲在雨里,正把变形的瓶子一个个捋直。
现在他的房门大敞着,水泥地上留着四个板凳腿的压痕。对门传来电视购物频道夸张的笑声,楼道里飘着602室炖肉的香味。那个总在清晨响起的棕毛刷声,再也不会吵醒贪睡的人们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