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树下的棋局
李老头又输了。他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,盯着棋盘上被围困的老将,半晌没说话。对面坐着的是小区门卫老王,他正用指甲缝里嵌着黑泥的拇指和食指捏着一颗"车",在膝盖上蹭来蹭去。
槐树叶子沙沙响,掉下几片黄叶,正落在楚河汉界上。树荫里漏下的光斑在棋盘上跳动,那支被李老头含得快没味的烟,积了半寸长的烟灰。
"再来一局?"老王问。他身后的水泥墙上爬着几株野藤,紫红色的浆果爆开了,粘在灰扑扑的墙面上。
李老头从兜里摸出皱巴巴的红塔山,弹出一根。递烟的手上布满褐斑,像棋盘的格子。老王接过烟别在耳后,塑料打火机咔哒一声,惊飞了啄食的老麻雀。
观战的张会计忽然说:"老李,你闺女又打电话到物业了。"他手里攥着泡枸杞的玻璃杯,杯壁粘着两粒红果子,"说找不着你,急得很。"
棋盘边的老人机亮起来,未接来电显示"12个"。李老头把手机翻了个面,屏幕朝下扣在石凳上。"该她着急,"他挪动一颗过河卒子,"小时候放学不回家,满世界疯跑,现在知道滋味了。"
卖卤味的冯嫂推着三轮车经过,不锈钢盆里堆着酱色豆干。"收摊啦?"老王抬头问。冯嫂撩起围裙擦汗,露出腰间别的计步器:"可不是,城管在菜场口蹲着呢。"她瞥了眼棋盘,"老李头,你闺女刚在小区门口转悠,眼睛都是红的。"
李老头的手停在半空。卒子没落下,倒是震落一节烟灰。槐树荫往西偏了半尺,照出棋盘上经年累月刻出的沟壑。他忽然起身,石凳磨着水泥地发出刺响。
"明天再下。"老人抓起手机,屏幕亮起时,脸上的皱纹被蓝光照得愈发深邃。他走得很急,左脚的运动鞋后跟还踩着没提起。
老王把棋子归拢进铁皮饼干盒,金属碰撞声惊醒了打盹的野猫。张会计晃着枸杞杯轻笑:"这老倔头,手机铃声设得震天响,偏装听不见。"
槐树梢头,最后一片黄叶打着旋儿,落在空荡荡的石棋盘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