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忠诚
老张的修车铺夹在两家便利店之间,门前的红白条纹遮阳棚褪成了粉白色。他总穿一件沾满油渍的蓝色工装,右胸口袋插着三支不同型号的螺丝刀,像别着钢笔的账房先生。
每天清晨六点,卷帘门哗啦啦的声响会惊飞电线上的麻雀。老张从不上锁,工具箱里最值钱的是那把德国进口的扭力扳手,二十年过去,镀铬手柄被他掌心磨出了包浆。街坊们说,现在谁还偷修车工具呢,连小偷都改行做网贷了。
中午的太阳把水泥地烤出波纹时,他会搬出瘸腿的藤椅。上个月城管来收,老张默默掏出残疾军人证,他们便不再说话。那张泛黄的证件边缘浸着机油,照片里穿军装的青年,与现在这个头发花白的跛脚老人,中间隔着三十载时光。
对面新开的智能汽修店整天放着流行音乐,四个穿连体服的年轻人围着电脑诊断仪打转。有次大学生的电动车爆胎,嫌老张不用补胎液,推着车去了对面。老张继续敲打生锈的排气管,敲击声像老式座钟的钟摆。
冬至那天,一辆黑色轿车突然刹在铺子前。下车的中年人弯腰检查轮胎时,后颈露出块烧伤疤痕。"张班长?"他手里攥着枚锈蚀的坦克兵徽章。老张的扳手当啷掉在地上,油污的手在裤腿上擦了五遍才敢接。
现在铺子里多了个帮忙的退伍兵,工具箱里那支扭力扳手依然摆在最顺手的位置。只是老张偶尔会望着马路发呆,有次把加机油的漏斗拿反了,黑亮的液体在水泥地上漫成一片沥青似的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