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馒头
那馒头是冷的,白里泛黄,边缘干裂出细小的皱纹,像是老人脸上的褶子。老李捏着它,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机油,指节粗大如树瘤。食堂的塑料凳在他身下吱呀作响,仿佛随时要散架。
车间主任从门口晃过去,西装裤烫得笔直,皮鞋锃亮。老李下意识缩了缩脖子,把馒头往工作服口袋里塞。工作服是深蓝色的,前襟沾着几块油渍,形状像极了中国地图。
午休铃响了。工人们三三两两蹲在厂房背阴处,饭盒里盛着从家里带来的饭菜。老李摸出啃了一口,碎屑簌簌地掉在地上。他想起老家灶台上新蒸的馒头,掀开锅盖时腾起的热气能把人眼睛熏湿。儿子总爱掰开馒头往里夹猪油,那油花在热气里慢慢化开的样子,像极了车间里融化的钢水。
下午三点,老李的胃开始抽搐。口袋里还剩半个馒头,但他不敢掏出来。流水线不会因为一个工人的饥饿而停下,传送带上的零件排着队等待他安装。他的动作越来越慢,像一台缺油的机器。
下班时,天上飘着细雨。老李在厂门口的小摊前犹豫了十分钟,终于买了个热包子。咬破面皮的瞬间,肉汁烫到了舌头。他站在雨中慢慢咀嚼,突然想起口袋里那半个,已经被体温焐得有些发软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