牵挂
巷口的槐树又抽了新芽,嫩绿得刺眼。我站在树下,望着那扇熟悉的铁门,油漆剥落了大半,露出锈色的肌肤来。这门里,住着我的老友王君。
王君是个古怪人,年轻时便以"狂人"闻名于街坊。他好读书,却不求甚解;常发议论,又往往语出惊人。人们听了,有的发笑,有的摇头,渐渐便都不与他计较了。后来他娶了妻,生了子,我以为他总该"改邪归正"了。
偏不。上月遇见他,竟比以前更添了几分癫狂。他拉着我的手,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"人生如寄"、"世事一场大梦"之类的话。我见他脸色青白,眼窝深陷,心里便有些不安。问他可曾吃饭,他只摇头;问他身子如何,他也只摇头。
"你总这样下去,如何是好?"我忍不住说。
他忽地笑了,笑声干涩如秋叶摩擦。"横竖都一样,"他说,"活着也不过是等死罢了。"
我听了这话,心中一阵发冷。想再劝几句,他却已转身进了屋,只留下一个佝偻的背影。
后来我几次去敲门,都不见应。问邻居,说他时常几日不出门,偶尔见他,也是神情恍惚地在巷子里游荡,像一抹游魂。
今日我又来了,门依然紧闭。槐树的影子在地上爬行,渐渐罩住了我的脚。我想,或许王君并不需要别人的关心,他自有他的世界。但每当我走过这条巷子,脚步总是不自觉地放慢,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望向那扇门——那扇剥落了油漆,露出锈色的门。
这大概就是罢。明知无用,却偏放不下;明知多余,却偏要惦记。人与人之间,有时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系着一根线,看不见,挣不脱。
槐花悄悄落了一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