泪落花心
那天早晨,我发现栀子花的花心里盛着一滴水。起初以为是夜露,手指轻触才发现是咸的。
母亲总爱种栀子。阳台上的老陶盆里,那株矮小的植物十年如一日地开着单薄的花。去年腊月查出的肝癌,让她再也闻不到今夏的花香。化疗剃光的头发还没长齐,她就开始用枯瘦的手去摸花苞,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药渍。
最后一次抢救前,她忽然清醒过来。窗外的栀子正开到第三朵,香气混着消毒水味钻进来。她蠕动着裂开的嘴唇对我说:"丫头,记得浇水。"监护仪上的波纹突然变成直线时,我正攥着那朵偷带进病房的栀子,花茎上的细刺扎进掌心,竟不觉得疼。
葬礼后回家,发现整盆栀子都蔫了。花苞发黄蜷曲着,像母亲最后蜷缩的手指。我浇了整整半壶水,多余的水分从盆底溢出来,漫过窗台滴到楼下。第二天清晨,幸存的花苞居然开了。花瓣上留着褐色的枯边,花心却攒着一滴亮晶晶的水,在朝阳下晃动着细碎的光。
原来悲伤也是有重量的。它沉甸甸地坠在花蕊里,压得整株植物都弯下腰来,却让花香愈发浓烈。就像那些没来得及流的泪,最终都变成了滋养记忆的养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