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转身,是我此生最大的伤
老张在院子里栽了两株桂花,一株向东,一株向西。向东的那株长势喜人,向西的却总显出些颓唐。每当秋风吹过,东边的桂花簌簌地落,铺了一地金黄;西边的只零星几点,倒像是害了羞。
他记得四十年前那个下午,也是桂花将开的时节。母亲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灰布衫被风掀起一角。她只说去镇上买点盐,晌午便回。老张那时不过十岁,正蹲在田埂上捉蚂蚱,听了这话,头也不抬地"嗯"了一声。
盐没买回来。母亲这一转身,就是四十年。去年冬里,村支书领着个陌生老太太敲开老张的门,说是从广西找回来的。老太太的牙齿缺了三颗,左眼浑浊得像蒙了层油纸,可那走路的姿势,分明就是当年槐树下转身的模样。
如今老太太住在西厢房,每日对着那株长不好的桂花发呆。老张送饭进去,她总是先擦擦眼,才颤巍巍接过碗。有天夜里,老张听见西厢传来窸窣声,扒着门缝瞧见老太太正把碗里的米饭往怀里藏——就像四十年前饥荒时人们惯做的那样。
两株桂花中间,不知何时被老太太用枯枝划了道浅沟。东边的花瓣飘不过去,西边的也飞不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