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年似水,往事已轻
老屋的樟木箱子里,压着一叠泛黄的照片。前几日收拾屋子,偶然翻了出来,竟有些恍惚。照片上的面孔分明熟悉,却又透着几分陌生,像隔着毛玻璃看旧日风景。
照片边角已经卷曲,显出被岁月啃噬的痕迹。最上面那张是二十年前的全家福,父亲鬓角尚未染霜,母亲眼角也不见细纹。我站在中间,穿一件明黄色的毛衣,那是母亲熬了三个通宵织就的。如今毛衣早不知去向,就像那些吵闹着要穿新衣服的清晨,不知不觉就消散在时光里。
抽屉里还躺着几封旧信,蓝色墨水晕染开来,像被眼泪浸过似的。那是中学时邻座姑娘写的,当年视若珍宝地收藏,如今展开信纸,竟想不起她笑起来到底有没有酒窝。信里提到的月考成绩、操场边的合欢树、小卖部新进的铅笔,都成了模糊的剪影,在记忆深处浮沉。
昨天下楼倒垃圾,碰见隔壁新搬来的年轻人。他客气地打招呼,我却突然想起十年前住在这里的李老师。那个总在阳台上修剪盆栽的老人,不知何时搬走的,连他养的那盆茉莉也没留下痕迹。楼道里飘着外卖盒饭的气味,再闻不到他煮药膳的当归香了。
黄昏时经过街角邮局,发现绿色邮筒不知何时被拆除了。小时候常踮着脚往投信口张望,仿佛能看见文字在铁皮箱子里跳舞。现在连邮票都鲜少有人使用,那些贴着花花绿绿邮票的信件,到底沉没在哪个时空的深海了呢?
夜雨敲窗时翻出毕业纪念册,纸页间滑落一片干枯的银杏叶。叶脉间褪色的钢笔字写着某年某月某日,可怎么也想不起夹这片叶子时的心情。就像河床上的鹅卵石,被流水经年累月地打磨,终于变得圆润光滑,却再找不回最初的棱角。
流年终究是似水的,往事也终将变得轻盈。那些曾经以为刻骨铭心的,如今轻轻一吹,便如蒲公英的绒毛散入风中。倒是樟脑丸的气味顽固,在箱底萦绕二十年不肯散去,提醒着某些东西确实存在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