给抽屉里的自己
早晨刮胡子时,发现镜中人左眼角新添了道皱纹,像钢笔漏墨在稿纸上留下的细痕。剃须刀嗡嗡响着,突然记起十年前那个穿校服的少年,也曾在同样的清晨,对着同一面镜子偷偷练习成熟的表情。
书桌右边第二个抽屉里躺着去年未写完的信。浅蓝色信纸上,"亲爱的我"三个字洇开了墨迹,后半截句子悬在折痕处,像一节脱轨的列车。当时为什么停笔?或许是窗外骤雨打断了思绪,或许是被来电显示为"房东"的号码截断了情绪。
厨房的冰箱贴着三张便利贴:水电费缴纳日期、母亲的体检预约、超市酸奶的保质期。在"周三前"和"别忘了"组成的网格里,我用红笔在角落画了只咧嘴笑的兔子——这是从小学课本上沿袭下来的秘密记号,为了提醒自己还认得这个世界的可爱。
地铁通道的卖唱人今天换了首歌。他的吉他盒里躺着几枚硬币,在LED广告屏的冷光下像发亮的创可贴。我摸出耳机,却让右耳悬空着,让《加州旅馆》的旋律与站台广播奇妙地交融。这大约就是三十五岁才懂的把戏:既不全然妥协,也不彻底反抗。
深夜整理旧物时,从《百年孤独》扉页抖落一片银杏书签。褪色的铅笔字写着:"2009年秋,图书馆三楼西窗"。忽然听见血液在耳膜里奔涌的声音,那具被房贷和胃药占据的躯体深处,分明还跳动着某个会在泛黄书页上埋藏时光胶囊的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