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生别过
他死了,确乎是死了。这消息是邻舍阿三告诉我的,当时我正在晒衣,手指冻得通红,闻此便僵在那里。
死者是我的邻居,一个寡言的中年男人,额上横着几道皱纹,像是用钝刀刻出来的。他独居多年,常在黄昏时分立在阳台上抽烟,烟头的红光在暮色里忽明忽暗。我偶尔与他相视,他便略一点头,嘴角扯出点似笑非笑的纹路来。
"是夜里走的,"阿三搓着手说,"清早收水电费,敲了半天门,后来叫来保安才......"阿三忽地住口,想必是见我面色不佳。其实我与他并无深交,只是上个月他帮我提过一回重物,手掌上暴着青筋,却稳稳当当。
殡仪馆的人来得极快,仿佛早已候在左近。他们抬出一副担架,上面蒙着白布,布下显出一段人形,倒也不算高大。围观的人渐多起来,议论声嗡嗡地响。我见那白布一角掀起,便瞥见一只青白的手,指甲修得极短,食指与中指微微发黄——大约是常年夹烟的痕迹。
他的遗物被几个远亲草草收拾了去。阳台上的烟灰缸还在,积了雨水,浮着几截泡发的烟蒂。我想,人死如灯灭,这"来生再续"之说,不过是活人自欺的言语。阴阳两隔,死者长已矣,生者不过是在自己的日子里,偶尔想起某个黄昏的一点红光,继而惘然罢了。
楼下花坛里不知谁栽了几株白菊,开得正好,在寒风里抖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