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可见之美
有些人常嫌自己的眼睛不够用,总想看见一切。殊不知,世上有些美丽,恰恰是看不见的。
楼下的小张便是如此。他每日早晨六点钟起床,匆匆忙忙收拾停当,便赶着去上班。一日,他在电梯里遇见邻居老王,照例点了头,却并未注意到老王手里拿着一束蔫了的白菊。
"花蔫了。"老王忽然说。
小张这才看了一眼,应道:"是啊,蔫了。"他心想这花确乎是蔫了,花瓣的边缘已经发黄卷曲,像是被火烤过一般。
"昨天还好好的,"老王叹息,"放在老伴的相片前,今早一看,竟成了这样。"
小张这才发觉自己从未见过老王的妻子。后来才知,老王妻子去世已有三年,而这花每周必换,从不间断。老王每周步行四公里去花市,只为了买这种白菊——他妻子生前最爱。
人们日日从老王门前经过,看见的不过是一个寡言的老头,却不曾看见那束蔫了又换、换了又蔫的白菊背后,藏着的是一段看不见的深情。
市场西头的李先生开了间豆腐店。他的豆腐洁白如玉,远近闻名。有好事者问他诀窍,他总是笑笑,说没什么特别的。
直到有一天,凌晨三点,有人看见李先生在店后的小河边,一瓢一瓢地舀水。问起来,才知他每日做豆腐的水,都是半夜去上游取的,只因那里水质最清。三十年来,日日如此,无人知晓。
人们吃着他的豆腐,赞不绝口,却不知这美味背后,是三十年如一日,在黑暗中的坚持。
我家隔壁住着一位退休教师,姓陈。他有个怪癖,每到雨天,必在门前放几把旧伞。我起初不解,后来才知,那是为忘带伞的路人准备的。伞骨已锈,伞面褪色,却总在雨天出现,晴天消失。
"有人还吗?"我问。
"十把能还一两把吧,"陈老师推了推眼镜,"不过没关系。"
我想,那些没还伞的人,大约也不知道这伞的主人是谁。他们只道是运气好,偶然得了一把旧伞。却不知这偶然背后,是一种看不见的善意。
世间之美,未必都在光天化日之下。有些美丽藏在蔫了的花里,在半夜的河水中,在锈了的伞骨间。它们不声不响,不为人知,却真真切切地存在着。
眼睛看不见的,心却可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