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指甲丹色深
初夏的午后,我在老樟木箱里翻出一瓶干涸的指甲油。玻璃瓶底沉淀着暗红的渣滓,像极了巷口那株凤仙花碾碎的汁液。母亲总说,染指甲还是老法子好,白矾捣花苞,拿蓖麻叶子裹紧睡一夜,醒来指尖就洇着淡淡的橘。
小满总赶在雨季前来。阿嬷坐在天井的石阶上,膝盖摊开旧报纸,将采来的凤仙花倒进青石臼。木杵捣下去的时候,花汁溅在报纸的铅字上,把天气预报染成斑驳的胭脂色。我蹲在旁边数蚂蚁,看她把白矾撒进去,空气里突然就漫开一股子生涩的酸。
表姐出嫁前夜,我们偷用了她的进口指甲油。桃红色的刷头扫过指甲盖,散发出香蕉水的甜腻。她突然抽回手说:"到底不如阿嬷染的牢靠。"果然三天后,那些艳丽的颜色就斑驳脱落,而阿嬷给我包的花指甲,在指端停留了整整一个黄梅天。
去年回乡,看见老屋窗台上摆着塑料指甲油,瓶身上印着韩文。凤仙花倒是还在墙角开着,只是再没人去采。我捻起一朵揉在指尖,汁液清得近乎透明。原来有些颜色,终究要随着捣臼声一起淡去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