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
人生于世,遇合无常。我想,大约人之一生,皆在"遇见"二字中辗转。
旧年冬日,我在街角那家小书店内碰见了王先生。他正踌躇于书架之间,手指掠过一排排书脊,忽然停在了一本泛黄的《庄子》上。我见他翻了三页便摇头,遂上前搭话。这一遇,竟教我得了十年的棋友与茶伴。他常说:"人遇见人,不过是欠债还债。"这话虽糙,细想却也不无道理。
门前的老槐树,是搬来时便在那里的。春来发芽,冬来枯槁,年复一年。偏是去年秋深,一场大风折断它半边枝干。我立树下,见那断口处竟已蛀空了大半。想它日日立于此,荫庇过多少代人,而今断躯残枝,还要被拖去当柴烧。人与物之遇,原是如此短暂。
最奇的是那年医院里的小护士。我发高热,昏沉三日,每觉额上一凉,便见她换冰袋的身影。后来病愈出院,竟再未遇着。问及旁人,都说并无此人。伊究竟是人是幻,至今未明。世间有些遇见,恍如露水,太阳一出,便消尽了。
生命中的遇见,有的刻骨,有的擦肩。刻骨的未必长久,擦肩的反倒记挂半生。我想,无论长短,皆当存一分感激。因了这无数遇见,方织就了一张网,兜住了我们摇摇欲坠的人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