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次花开
记忆里的花香,总是同母亲连在一处。那是茉莉,小小的白花,躲在绿叶里,倒像羞怯的村姑。
茉莉是母亲亲手栽下的。记得那时我还小,夏日的傍晚,太阳西垂,将院墙的影子拉得老长。母亲蹲在墙角,一粒粒地播下种子,又用指尖在泥土上戳出小坑。我站在一旁看着,问她为何要种这花。
"茉莉香啊。"母亲头也不抬地说,手指仍旧在泥土里拨弄。
"香了又如何?"
"香了,你就知道了。"她终于直起腰来,拍了拍手上的土,对我笑了笑。
花种下去,便日日盼它发芽。起初几日,我几乎每天都要去看,却只见干巴巴的泥土。渐渐地就忘了这事。直到某天清晨,母亲唤我去看,才见几株嫩绿的芽,颤巍巍地从土里钻出来。
茉莉长得极慢。待它终于结出花苞,已是第二年的夏天。那花苞极小,裹得紧紧的,像是不愿见人。母亲却日日去看,浇水施肥,从不间断。
"花要开了。"有一天她忽然说。
果然,第二天清晨,几朵小白花悄然绽放。香气淡淡的,却萦绕不散。母亲摘了几朵,放在我的枕边。我闻着那香气入睡,竟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蜜蜂,在花间飞舞。
后来离家求学,工作,那些茉莉花便渐渐淡出了记忆。偶尔回乡,也多是隆冬时节,只见枯枝败叶,哪还有花的影子。
母亲去世那年,正是茉莉盛开的季节。我赶回家时,满院的茉莉花开得正盛,香气浓郁得几乎呛人。灵堂就设在院子里,母亲的遗像前供着一碗清水,水上漂着几朵茉莉。
丧事过后,我摘下几朵茉莉,夹在书页里带走了。如今那书早已不知去向,花香却留在了记忆中,久久不散。
有时半夜醒来,恍惚间还能闻到那股清香,便疑是母亲来看我了。开灯四顾,却只见空荡荡的房间,哪里有花,哪里有人。
茉莉一年只开一次,可那香气,竟飘了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