跋涉者的行囊
生命的旅程向来不是康庄大道。人们常带着几分懵懂踏上这条路,待到回过神来,脚下已是荆棘丛生,面前却只见云雾缭绕的山径。
老张的修车铺开在城郊公路旁。二十年前下岗时,他不过支起个遮阳伞,工具散放在破木箱里。如今伞换成了铁皮棚,木箱升级为工具柜,不变的倒是他那双油污渗入纹路的手。有次我去补胎,见他正给学徒示范拆装发动机。"这螺丝得用巧劲,"他说,"硬拧就滑丝,人生许多事不也如此?"他脸上皱纹里嵌着机油,眼睛却亮得惊人。那年他妻子病重,修车铺的灯总亮到后半夜,他就靠着拆装零件的手艺熬过了医药费。
李老师教了三十七年语文,退休那天抱着教案在办公室坐了很久。她的抽屉里收着几十本批改过的作文,有些纸页已经泛黄。"每篇作文都是孩子的一段生命,"她常说,"马虎不得。"去年中风后,她右手不听使唤,就用左手练板书,现在社区老人学堂里,还能看见她用颤抖的手在黑板上画《兰亭集序》的笔画走向。
傍晚的菜市场,总有人守着最后几把蔫菜。穿环卫服的妇人仔细掐掉烂叶,秤杆高高翘起时,她脸上会闪过一丝笑意。装菜的塑料袋挂在三轮车把手上,随着车轮转动晃出细碎的响。她的工友说,那点微薄的薪水要供两个孩子念书,可每次见到她,工装都是洗得发白的干净。
生命如长途跋涉,每个人行囊里都装着不同的重量。有人背着病痛,有人扛着生计,有人捧着未尽的心愿。这些重量压弯了脊梁,却也让人在泥泞中踩出更深的脚印。当夜色降临,跋涉者们歇脚时互相照亮的,不是锦囊里的珠宝,而是那些被磨出茧子的手掌和老茧下面依然温热的血脉。
路还在延伸,行囊越来越沉。可看看前人留在泥地上的脚印,就知道没有白走的路,也没有白白承受的重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