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墙
门前的矮墙,小时候看来高大得很。我与阿发常常攀上爬下,自以为英勇无比。墙是用黄土夯成的,日久天长,墙面上显出些裂纹,我们便在那里掏蟋蟀。掏出的蟋蟀装在竹筒里,互相比较谁的更雄壮些。
而今我又站在墙前。墙竟矮了半截,伸手可及墙头。墙面上还有几道裂纹,却不见蟋蟀的踪影。阿发早已去了南方做工,去年回来说话间夹杂了些异乡口音,衣着也鲜亮得很,只是少了些从前的样子。
墙角的槐树还在,树干粗了一圈,树皮皲裂如老人的手。夏日里,树荫却比从前小了许多。我疑心是记忆出了差错,细看才发觉旁侧新起了楼房,遮去了半边天光。槐花依然开,但香气淡了,或许是因了空气里多了别样的味道。
幼时最喜在墙下玩弹珠。玻璃珠滚入墙缝,便用手指去抠。墙缝里的土是潮湿的,带着一种特别的气息。现在墙缝已被水泥填平,平整得有些陌生。几个孩童跑过,手里攥着发光的物件,眼睛盯着那方寸屏幕,对视而不见。
墙后原是一片空地,野草丛生,蛐蛐声此起彼伏。如今空地立着社区健身器材,漆成红蓝二色,在阳光下刺目得很。晨昏时分,总有老人在上面活动筋骨,发出吱呀的声响。
我想再爬上墙头坐一坐,试试当年的身手。才抬脚,便有个戴红袖章的老太太厉声喝止:"危险!快下来!"我诺诺应着,心里却想:从前爬得,现在何以爬不得?
沉默着,比我记忆中更沉默。墙根处有一行歪斜的字迹,是我和阿发当年用瓦片刻下的。字已模糊难辨,只隐约认出"永远"二字。永远究竟有多远,小时候不曾想过,如今想来,也不过是矮墙到高楼的距离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