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常灯火
人生在世,大约总不免要比较的。先是比成绩,比学校;继而比薪水,比房子;后来比儿女,比寿数。每每比到后来,便觉得自家处处不如人,连窗台上的绿萝也显得蔫头耷脑,少了精神。
我家隔壁住着一位王先生,是中学里的数学教员,戴一副圆框眼镜,走路时总低着头,像是在数地上的蚂蚁。有一回在楼道相遇,他忽然叹道:"你看对门李先生,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处长,我呢,教了二十年书,还是个月光族。"言罢,镜片后的眼睛便暗淡下去,如同蒙了灰的玻璃球。
我不知如何应答,只支吾着。回家后看见妻子正在厨房忙碌,油烟从老旧的排风扇里艰难地挤出,她却哼着小曲,将一盘青椒炒肉丝端上桌来。肉切得厚薄不均,青椒也炒得有些发黄,但香气扑鼻。
"今天怎么这么高兴?"我问。
她擦擦额角的汗,笑道:"菜场东头那家肉铺,老板多找了我五块钱,追着还回去了。回来路上看见石榴花开得正好。"
我忽然明白,王先生所缺的,未必是李处长的官衔,而是一盘炒得不算好的青椒肉丝,是五块钱的诚实,是偶然撞见的一树石榴花。人生在世,原不必事事争先,只需在自家的小日子里,寻得几处心安理得便好。
楼下传来孩童的嬉闹声,是隔壁的小姑娘在跳皮筋,辫子一甩一甩的,像两只欢快的麻雀。王先生站在阳台上看,镜片上跳动着夕阳的余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