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城理发店
老张的理发店夹在邮局和杂货铺中间,窄得像一片剃刀。门上的红漆剥蚀了大半,玻璃却擦得锃亮,映着来来往往的人影。二十年来,这十平米的小店从未挪过地方,仿佛生了根。
三把铸铁理发椅早就褪了色,皮垫子磨得发亮,却异常干净。老张总说:"椅子是理发师的饭碗,脏了饭碗,砸的是自家招牌。"每天清晨,他总要用湿布把椅子擦上三遍,连螺纹缝隙里的碎发也挑得干干净净。
街坊们习惯在午后晃进来。王老师总带着搪瓷缸子,里头泡着劣质茶叶;卖豆腐的老李裤管上永远沾着豆渣;开出租的小赵喜欢讲些道听途说的新闻。老张听着,手里的推子不停,只在关键处"嗯"一声。剪刀开合间,话题从猪肉涨价跳到孙子学业,最后总归要落到"这世道"上。
最里侧的墙上挂着面斑驳的镜子,镜框的木纹里积着多年的头发茬。新来的年轻人总嫌镜子太旧,老主顾们却觉得正好——这镜子照人,总比实际年轻些。老张有回喝多了说漏嘴:"镜面划痕多了,皱纹就看不真切。"
去年冬天,巷口开了家时髦的发廊。霓虹灯管拼成"造型设计"四个字,亮得刺眼。老张在玻璃后头望了许久,第二天却照旧煮上毛巾,把梳子泡进消毒液里。奇怪的是,那些抱怨过镜子太旧的主顾们,仍然绕远路来找他理发。
如今经过理发店,常能看见老张戴着老花镜看报纸,身边收音机咿咿呀呀唱着梆子戏。推门进去,依旧是熟悉的铁锈味混着发胶的清香,就像二十年前那个下午,他给逃学的小男孩理第一个平头时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