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下那碗面
老张面馆的布帘子又挂出来了。灰蓝色的棉布,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,中间印着褪了色的"张记"二字,被晨风吹得轻轻晃动。这块布帘子升起来,巷子里的早晨才算真正开始。
我总是在七点二十分经过这里。面馆门口那口大铁锅里的水已经滚了,白蒙蒙的蒸汽往上升腾,把老张那张圆脸遮得时隐时现。他系着一条沾满面粉的围裙,右手拿着长筷子,左手在案板上揉面。那面团在他手底下发出闷闷的响声,像是某种活物在呼吸。
"老样子?"老张头也不抬地问。我点点头,他便用沾着面粉的手腕把一绺面扔进锅里。面在沸水中舒展开来,像苏醒的柳枝。案板旁边的小灶上炖着肉臊子,棕红色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,香气混着水汽爬进过路人的鼻子里。
常来的几个街坊已经坐在掉了漆的木凳上。卖报纸的老李把眼镜推到额头上,捧着面碗喝汤;对面的王老师用筷子尖挑着葱花,一边吃一边看晨报。没有人说话,只有吸溜面条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老张把面端给我时,碗沿还沾着一点面粉。宽面沉在琥珀色的汤底里,上面卧着两片薄如蝉翼的牛肉,青翠的葱花浮在汤面上。我搅动筷子时,看见碗底沉着几粒芝麻——这是老张的独家秘方,他说这样汤会更香。
八点差五分,巷子里的脚步声开始密集。上班族匆匆走过面馆,偶尔有人停下来要一碗面带走的。老张用塑料袋套上纸碗,系紧前总要叮嘱一句:"趁热吃啊。"但大多数人都只是点头,然后继续赶路,那碗面最终会在办公桌上慢慢变凉。
我吃完最后一口面时,老张正用抹布擦拭案板。阳光从布帘子的缝隙里漏进来,照在他沾着面粉的手背上。巷子尽头,小学的上课铃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