折叠的时光
纸箱厂的老李,近来总爱在午休时折纸盒子。他本是车间主管,不必亲手做这些活计,却偏要搬张板凳坐在流水线尽头,将那些裁好的瓦楞纸片一一折成方正的容器。
起初工人们颇觉怪异。新来的小王忍不住问:"李叔,您这是图啥呢?"老李不答,只将折好的纸盒举到眼前端详。阳光穿过铁皮厂房的缝隙,在纸盒棱角上投下笔直的阴影。他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刚进厂时,老师傅教他辨认纸板克重的场景。那时瓦楞纸的纹路还清晰可辨,不像现在这些掺了再生料的纸板,摸上去总带着股潮乎乎的涩意。
厂区西墙外新开了家快递驿站。每天下午三点,驿站的小伙会来收走当天的成品。老李注意到,现在的年轻人拆快递时都带着某种奇特的粗暴——他们用钥匙划开胶带,像解剖尸体般撕开纸箱,取出内容物后便随手将包装弃置。那些被暴力拆解的纸盒再无法恢复原状,只能沦为废品站压缩块的一部分。
上周厂里进了台自动折盒机。老李在验收时盯着机器看了很久,机械臂每次折叠的精度都精确到毫米,完美得令人心悸。当天夜里,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张被对折的纸板,折痕处渗出淡黄色的浆糊。
昨天清晨,老李在更衣室储物柜里发现了个手工折的六角盒。盒底压着张纸条,是小王稚拙的字迹:"您教我的双角反折法,我练了半个月。"老李把纸盒放在办公桌上,午后阳光将盒壁的指纹照得纤毫毕现。他忽然觉得,这些年来经手的千万个纸盒,其实都是在折叠时光——有些折痕会永远留下,有些则注定要被新的折痕覆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