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的守夜人
老张的修车铺亮着灯。
午夜十二点的工业区早就没了人声,只有他那盏沾着油污的灯泡还亮着。铁皮屋檐下挂着几串锈蚀的钥匙,在夜风里偶尔相撞,发出类似风铃的声响。
我蹲在马路牙子上抽烟,看着他用扳手拧紧最后一颗螺丝。那双布满黑色裂纹的手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粗糙,像两截干枯的树根。"轴承坏了,换了个新的。"老张头也不抬地说,声音混着金属碰撞的响动。
三十年来,这片工业区从国营厂变成私企,再变成外卖配送站。厂门口卖冰棍的换成奶茶店,又换成自动贩卖机。只有老张的修车铺还在原地,连招牌上褪色的红漆都没补过。附近的出租车司机都知道,无论多晚,那个绿漆剥落的铁门永远虚掩着。
工具箱第三层放着本发黄的《机械原理》,书页间夹着九十年代的粮票。老张从不要微信支付,总说纸币摸着实在。有次暴雨夜,我看见他蹲在漏雨的棚子底下,用改锥当裁纸刀,把烟盒金箔仔细地贴在掉漆的"修车"二字上。
天边泛起鸭蛋青色时,我的摩托车重新发出轰鸣。老张撩起衣摆擦手,腰间的钥匙串哗啦作响。他转身时,我看见他后颈晒脱皮的皮肤上,粘着一小片没掸掉的铝粉,在晨光里微微发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