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树下的棋局
街口那棵老槐树下,总摆着一张磨得发亮的木棋桌。四只小凳,三缺一是常事。午后日头斜过来,树影斑驳地爬在棋盘上,像一群观棋不语的看客。
老张来得最早。他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从兜里掏出个铁皮茶叶罐,先给自个儿泡上浓茶。茶叶在搪瓷缸里打着旋儿,泛起一层白沫。他盯着棋盘出神,眼角皱纹里夹着去年秋天落进去的槐树籽。
"将!"老李的胶鞋底蹭着青石板,人未到声先至。他提着马扎,腋下夹着油纸包的烧饼,芝麻粒从纸缝里漏出来,在青石板上蹦跳。老张头也不抬,只把"帅"往右挪了一格。
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。穿校服的学生踮着脚看两眼,书包带子滑到肘弯;送外卖的小哥刹住电动车,头盔也没摘;卖豆腐的老王端着没卖完的豆腐,酸浆水滴滴答答渗进砖缝。棋盘上楚河汉界分明,老李的"车"卡在拐角,像他总也转不过弯的电动车龙头。
西头修鞋的赵瘸子突然喊:"跳马!"老张的茶缸顿在半空,水面晃出细碎的阳光。老李的烧饼渣掉在"相"字上,他忙用袖口去擦,却把棋子蹭出了田字格。
槐树荫悄悄爬过棋盘。卖糖葫芦的吆喝声飘过来时,老张的"兵"已经过了河。老李攥着两个"士"来回转,像在搓去年收的核桃。树影里浮动着槐花香,混着胶鞋底的热乎气、豆腐的腥甜、还有不知谁家飘来的炖肉香。
路灯亮起的刹那,老张的"炮"隔着"象"掀翻了老李的"将"。围观人群发出含混的叹息,像晚风掠过槐树叶。棋桌旁只剩四个空凳,月光给它们镀上银边。一只花斑猫跳上来,把老李落下的烧饼芝麻舔得干干净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