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茶馆
城西拐角的那家茶馆,招牌上的金漆已经剥落得不成样子。四张乌黑油亮的八仙桌,十几把吱呀作响的竹椅,便是全部家当。常客多是些鬓角斑白的老头,茶博士是个跛足的中年人,总把白毛巾搭在肩上,像扛着半面白旗。
李老头每日辰时必到,占据靠窗的第二张桌子。他喝茶很讲究,总要先用第一泡涮杯子,倒进痰盂里,那痰盂白瓷上染着几道茶垢,像几条僵死的蚯蚓。王掌柜有时笑他穷讲究,他也只抬抬眼皮,继续摆弄那些发黑的紫砂壶。
午后三点钟光景,茶馆里会突然活过来。卖芝麻饼的赵瘸子把担子歇在门口,修自行车的张秃顶攥着油腻的扑克牌闯进来,他们身上各自携带着市井的气味——芝麻香混着机油味,汗酸味裹着茶碱香。跑堂的跛子这时便忙得脚不沾地,毛巾在桌椅间来回甩动,像只受伤的白鹳。
最热闹时,要数说书人老刘来的日子。他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,醒木一拍,惊起梁上三只灰鸽。但上月他讲到"林教头风雪山神庙"时突然梗住,后来再没来过。茶客们照旧来喝茶,只是不再有人问起下回分解。
前日城管来拆违建,隔壁裁缝铺的缝纫机声戛然而止。李老头望着窗外飞扬的尘土,把冷透的茶根缓缓倒在青砖地上,那水渍很快被吸干了,没留下半点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