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瓷片
旧屋收拾,一只青瓷碗从柜顶跌落,碎成三片。我蹲下拾起,本想拼凑,却忽然停手——这缺口处倒显出些别致来。
老赵上个月死了老婆。巷口乘凉时,众人皆叹息,道他"可怜"。他却只是摇头,从怀里排出三枚铜钱,"她临走前把这给了我,说是藏了四十年的私房钱。"铜钱在他掌心跳动,发出闷响。"从前总怨她小气,如今倒觉得……"话尾被晚风扯散,他嘴角却弯了弯。
弄堂深处的裁缝铺换了招牌。原先的"美凤成衣"被"阿良修改"取代时,街坊们很是唏嘘。后来发现瘸腿的阿良改衣确实巧妙——裙腰放寸余,肩线移半分,竟比新制更合身。昨日见刘家姑娘穿着改过的旧旗袍赴宴,腰肢摆动处,露出一截暗红色的内衬,倒比从前纯色的更添风致。
对街书店关了张,改作花店。起初整条街都嫌花香冲了书香。直到某个清晨,我看见店主把残损的旧书页垫在花盆底,水渍在纸上游走成墨梅。买花人挑一枝,他便附赠一页故事。
瓷片在掌心发凉。我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丢的那只手套。剩下的那只,如今插着几支干芦苇,立在案头当笔筒用。阳光斜射时,苇穗在木地板上投出摇曳的影,比成对的物件更显生动。
大抵世间圆满,总要缺个角才看得真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