泥巴里的哲学家
村口那棵歪脖子柳树下,常能看见小满。十二岁的少年,裤管永远一长一短,膝盖上结着厚厚的泥痂,像是大地给他盖的印章。
他总蹲在雨后湿润的田埂上,用树枝在泥地上划拉些谁也看不懂的图案。村里人说,这孩子读书读傻了。可我知道,他是在跟泥土说话。有一回我见他捧着一只缺了半边的陶碗,郑重其事地盛了清水,摆在田鼠洞前。
"它在坐月子呢。"见我疑惑,他指着洞口几缕干草,"得喝烧开的水。"说着真从兜里掏出盒火柴,在田埂上升起一缕颤巍巍的青烟。火烧到第三根才旺起来,把那碗浑水烧出细密的气泡。
小满的课本总比别人厚些——夹着蝴蝶翅膀、梧桐叶和干枯的蚱蜢。数学老师扯出那片金龟子的鞘翅时,他急得眼圈发红:"它在帮我算题!"原来那甲壳上排列的斑点,恰似他解不开的数列题。
夏收时节,大人们忙着抢割稻子。小满蹲在打谷场边的草垛下,给每只路过的小虫让路。他坚持认为蚂蚁搬走的每一粒谷子,都是土地爷打的欠条。"等来年开春,"他认真地对我说,"它们会还利息的。"
上个月大水冲了龙王庙,小满的"昆虫银行"泡了汤。可第二天我就看见他,裤腿卷得老高,正在淹水的菜地里摆渡——用半个葫芦瓢,运送一队湿漉漉的蚂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