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千世界与你
灯下坐着,翻检旧书,忽而落出一张泛黄的车票来,捡起一看,是五年前往南京的。那时节正值初夏,梧桐絮满城飞着,粘在行人的衣襟上,竟像是生了根。
人的一生,要走过多少个世界呢?幼时的小院是一世界,学校的操场是一世界,后来办公室的格子间又是一世界。每个世界都自有一套道理,不相通融。我常想,那街角卖糖人的老者,与那写字楼中敲键盘的后生,怕是从未真正明白过对方的日子。
去年冬天,在巷口遇见一位老太太。她每日清晨必来,立在寒风里卖些自家腌的酱菜。瓶瓶罐罐排开,在晨光中闪着微光。我买过几回,味道确是好的。有一日雪大,她竟也来了,青白脸色,皱纹间时常夹些风霜的痕迹。我劝她回去,她却只摇头,说今日若不卖,明日顾客便去别家了。后来再没见她,听说是病了,酱菜摊也就此收了。
三千世界,说多也多,说少也少。地铁上挤着的众生,哪个不是拖着自己的世界在走?那世界或大或小,或明亮或昏暗,却总是紧紧裹着人,如同蜗牛负着壳。有时两个世界偶然相碰,也不过是各自让开,继续前行。
我认识一个修自行车的师傅,手艺极好。他的摊子支在小区门口,一摆就是二十年。每回经过,总见他在忙活,手上沾着油污,脸上却常带着笑。前日见他摊子空了,问旁人,说是儿子接他去深圳享福了。我想,他这一去,便是从这个世界到了那个世界,不知能否习惯。
人常说"世事如棋",我看倒不如说是"世界如网"。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网格里生活,偶尔从孔隙中望出去,看见别的网格里的人也正望过来,四目相对,旋即又各自忙去了。
那张南京的车票,终究还是被我放回了书页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