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夏天
蝉鸣声从窗外的梧桐树上渗进来,先是试探似的三两声,继而连成一片,聒噪得令人耳根发麻。我躺在竹席上,翻来覆去睡不着,汗珠从额角滚下来,在席子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圆点。
那时家里还没有装空调,母亲总在午后最热的时辰打一盆井水,将毛巾浸透了拧干,给我擦背。井水是冰的,激得我浑身一颤,却又舒服得紧。毛巾掠过的地方,皮肤先是绷紧了,旋即松弛下来,毛孔都张开了似的。母亲的手粗糙得很,大约是常年洗衣做饭的缘故,摩挲在背上竟有些刺痛。
巷子口的老王头照例在三点半支起他的冰棍摊。白色泡沫箱用棉被裹得严严实实,揭开时冒着白气。我攥着五毛钱跑去,挑一根绿豆冰。冰棍纸上沾着细小的冰碴,舔一口,甜中带苦,是没去干净的绿豆皮。吃得急了,太阳穴会突然刺痛,连着眼眶发胀,却还是忍不住要咬下一大口。
傍晚时分,西天的火烧云将整条巷子染成橘红色。女人们拎着塑料凳出来乘凉,摇着蒲扇说东家长西家短。张家的媳妇跟人跑了,李家的儿子考上了大学,这些事我听得半懂不懂,只记得她们说话时,扇子拍在腿上"啪啪"的响。
如今空调房里四季如春,再不必受那酷暑煎熬。可不知怎的,我竟常常想起那个热得睡不着午觉的夏天,想起母亲带着皂角味的手,想起化在指尖的绿豆冰,想起那些被汗水浸透的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