耳语
路灯刚亮起来的时候,我恰好走过那家旧书店。玻璃橱窗蒙着层雾气,你在里面踮脚抽一本泛黄的俄文书,毛衣袖口滑到手肘,露出小臂上淡色的痣。我突然想起晾在阳台的衬衫第三颗纽扣松了线,该用针尖绕两圈补牢——这些细碎的事,只在舌尖转一转,就沉到胃里去了。
我们共用一把伞走过春汛,你总把伞面往我这边倾,左肩洇开一片湖。雨水顺着伞骨滑到你睫毛上,亮晶晶地悬着,像我们躲在厨房分食的那勺蜂蜜。后来在急诊室走廊,你攥着我食指关节说疼,声音轻得像撕开止痛药的铝箔包装。那些没能说出口的"别怕"堆积在臼齿后面,渐渐磨成了隐形的溃疡。
上个月整理旧物,从《天文爱好者手册》里掉出张便利店收据。2018年4月3日,你买过薄荷糖与创可贴。那晚我伏在书桌前改论文,你忽然把微凉的糖块抵进我齿间,指尖有碘伏的味道。其实我看见你膝盖的擦伤了,但我们都假装没发现对方在说谎。
此刻地铁呼啸而过,玻璃窗映出我们变形的倒影。你耳后新换了苦橙味的香水,而我终于学会在人群里,用拇指摩挲你无名指第二关节。有些话不必出口,像樟脑丸在衣柜深处静静挥发,像床头柜上两枚并置的桃核,纹路里藏着去年夏天晒透的阳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