飘散
风起了。
那风不是突如其来的,先是远处树梢微微摇动,像是听到了什么消息,尔后便越过屋脊,穿过巷弄,到了眼前。人们照例走路,照例买菜,照例为几块钱与小贩争得面红耳赤,并不曾注意到风的到来。
巷口的老槐树下,蹲着一个人。这人姓甚名谁,街坊们大抵忘却了;只晓得他每日在这树下呆坐,从早到晚,像一尊泥塑的菩萨。他面色灰白,眼窝深陷,仿佛被生活榨干了汁水的柠檬皮。人们从他身边经过,连目光也不曾停留片刻。
风掠过他的鬓角,掀起几根白发。他突然站起,从怀里掏出一把什么——大约是些纸片罢——向空中抛去。那些白色的碎片在风中旋转,飘荡,忽上忽下,如同迷失方向的蝴蝶。其中一片落在我脚边,拾起来看,原是张褪色的相片,上面两个模糊的人影,一个是他,另一个大约是早已离去的亲人。
"丢掉了!都丢掉了!"他忽然大笑,笑声却被风吹得支离破碎。路人侧目而视,以为遇到了疯子,加紧脚步走开了。
风更大了。那些忧伤的碎片在风中越飞越高,终于消失在天际。老槐树沙沙作响,仿佛在见证一场无声的告别。
第二天,树下空无一人。问及邻舍,只说昨夜听见救护车声响,其余一概不知。风依旧穿过巷子,带走几片落叶,几粒尘埃,以及那些无人记得的悲伤。
原来忧伤是可以丢掉的,只要风够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