半亩往事半亩田
老周在巷口拆邮箱时,我在锈蚀的锁眼里发现一截粉笔头。三十年前,这邮箱漆成邮政绿,周家丫头总踮着脚在箱体上算算术题,粉笔灰落进投信口,像下着一场细雪。如今那些歪扭的数字还钉在褪色的铁皮上,而算题的人早已嫁作人妇,在城南菜市场守着半爿豆腐摊。
巷尾李老师家的葡萄架倒是愈发茂盛了。去年深秋见他拿着竹竿打最后一茬葡萄,青筋暴起的手突然停在半空——藤蔓上挂着只破旧的铁皮跳蛙,是他儿子小时候最爱的玩具。老人把跳蛙揣进中山装口袋,继续敲打枝桠的动作,可葡萄分明都落尽了。
王阿婆每天仍坚持用搪瓷缸给巷子的野猫喂食。那只缺口的老缸子,是她丈夫在厂里评先进得的奖品。猫儿们喝水的间隙,她总要用指甲刮一刮缸身上"大干快上"的褪色红字,刮得咯吱响。有次我看见她对着缸底发呆,水面上浮着片枯叶,晃晃悠悠像条小船。
邮局新来的小伙子说,现在谁还寄信啊。他不懂,有些信箱装的本就不是寄往远方的信,而是收容时光的匣子。就像老周最终没能拧开那把锈锁,却从兜里摸出支粉笔,在新邮箱上画了道歪歪扭扭的等号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