淡处滋味长
老张又坐在阳台那把藤椅上了。
藤椅是十年前在早市上买的,竹骨已经泛黄,扶手处磨得发亮。他总爱在午后坐在这里,泡一壶茶。茶叶不是什么好货色,不过是街口杂货铺里二十块钱一斤的炒青,泡开了浮着几片粗梗。老张却喝得有滋有味,眼睛半眯着,看楼下梧桐树影在地上爬。
邻居王婶说他这是"等死"。老张听了只是笑笑,照样每天擦他的茶壶。那茶壶是粗瓷的,壶嘴缺了个小口,倒水时总要偏着些。有次他女儿回来,说要给他买个紫砂的,老张摆摆手:"用惯了,顺手。"
菜市场最西头有个卖豆腐的老李,和老张一样,守着三尺柜台过了半辈子。他的豆腐块总是切得方方正正,从不掺水。有年轻人劝他学别人往豆腐里打鸡蛋清,能多卖钱。老李弯腰从木桶里捞出一块雪白的豆腐:"这样挺好。"
老张买豆腐从来不去别家。两个老头一个卖一个买,话不多,称完豆腐老李总会多给切一小块。老张拎着豆腐往回走,塑料袋往下滴着水,在地上画出一条断续的线。
楼下修车铺的小伙子整天嚷嚷要"做大做强",老张听了就绕着走。他宁肯多走二里路,去巷子深处那个不挂牌子的修理铺。老师傅修车时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,扳手敲在铁皮上"当当"响。修完车也不急着要钱,撩起衣襟擦把汗:"有空送来就成。"
老张的女儿在城里买了大房子,接他去住。住了三天,老张就回来了。说城里的马桶太智能,夜里发光,害他睡不着。其实他是惦记阳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茉莉,没人浇水。
茉莉今年居然开了两朵花,小而白,藏在绿叶底下。老张每天去看,也不碰它。花谢那天,他拾起掉在土上的花瓣,放在茶壶旁边,已经干瘪了,还留着点香气。
茶凉了,老张端起杯子喝了一口。苦的,凉的,可是真真切切是他的茶。西边的太阳斜过来,把他的影子钉在墙上,一动不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