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人之量
吃过午饭,陈老太坐在小区长椅上,照例絮叨着她那些陈年旧事。近来她似乎格外精神,言语间更是夹枪带棒。前日指摘张家孩子吵闹,昨日非议李家媳妇穿着,今日又嫌邻家老赵浇花溅湿了路面。细听之下,却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
我向来不甚理会这些闲言碎语,只是偶尔点头应付。谁知今日她竟调转枪头,说起我家阳台上的花盆排列不齐,有碍观瞻。我不由得眉头一皱,正欲反驳,却见她那布满老年斑的手微微颤抖,浑浊的眼珠里分明透着几分惶惑。
"您说的是,我回去就整理。"话到嘴边,忽然改了口。
陈老太显然没料到我这般回应,一时语塞,继而神色竟缓和下来。她忽然说起年轻时在纺织厂做工,因性子直得罪过人,后来厂子倒闭,老同事们四散,如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
我这才恍然,那些刻薄言语,不过是她抗拒孤独的方式罢了。人老了,就像秋后的蚂蚱,明知时日无多,却偏要拼命叫唤几声,无非是想证明自己还活着。
回去的路上,我想起鲁迅先生写过的那个"横眉冷对千夫指"的老人。其实世间哪有什么天生的刻薄之人,不过是各人有各人的隐痛。那些言辞如刀的,往往自己心里早已被生活划得伤痕累累。
此后每逢陈老太絮叨,我便只当是听秋风扫落叶。说来也怪,我越是沉默,她的话反倒越见少了。有时甚至还会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果,塞给我家孩子。
原来宽容不是懦弱,而是一种无声的力量。它像海绵,吸收了他人的尖刺,却以柔软回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