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碎
我又梦见花落了。
窗外是春三月的天,阳光斜斜地爬进屋里,照在书桌的玻璃板上,映出一块光斑。我坐在桌前,对着那光斑出神。窗外有孩子在嬉闹,声音被风刮得零零碎碎的,听不真切。
梦里的花落得极慢,一片一片地往下掉,像是故意要人看清它的凋零。花瓣触地的声音分明是极轻的,却在我耳中炸开,震得心头发颤。我伸手去接,偏生接不住。花瓣从指缝溜走,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。
前日路过巷口那户人家,木门半开着,园子里一棵梨树,白花已经谢了大半。风过处,三两花瓣飘出门外,落在水洼里,被过路的车轮碾进泥中。我想起小时候家门前也有棵梨树,花开时白得耀眼,花落时就显出几分凄凉来。母亲每每见了便要叹息,说"花无百日红"。幼时不解其意,如今却懂了。
午后遇见邻家的姑娘,她蹲在墙根下数花瓣。"二十二十九……"数到第三十片时忽然停下,抬头问我:"花为什么一定要落呢?"我一时语塞。她也不等我回答,自顾自地笑了,说:"反正明年还会开的。"这话自然不错,只是今年的花终究是落了,再开的已是明年的花了。
夜里又做起梦来。这回花落得更急,铺天盖地,竟像是下了一场雪。醒来时窗外下着细雨,雨丝细得几乎看不见,只听得瓦片上沙沙的响。墙角那株野蔷薇被打得七零八落,花瓣粘在地上,红得刺眼。
花开花落本是常事,只是人总爱计较多少。数来数去,竟连梦里也不得安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