双生
老张和李四是同村人,两家只隔一条土路。
老张十五岁那年,父亲在矿上塌了腰,家里断了生计。他撕了高中录取通知书,扛着铺盖去县城工地当小工。头两年,他总蹲在水泥管上吃冷馒头,看对面中学里穿校服的学生放学。后来他学会了砌墙,手指关节渐渐粗大如树瘤,二十三岁在老家娶了媳妇,婚礼上工友们起哄要他唱首歌,他搓着开裂的掌心说不会。
李四家开着油坊,那年中考失利,他父亲往学校捐了三千斤菜籽油。高三暑假李四去省城玩,在商场摸到自动感应水龙头,回来写了篇《现代化见闻》贴在村口公告栏。大学毕业后他考进税务局,结婚时酒店拱门从门口支到马路边,他握着话筒说"感谢各位领导栽培",嗓音透过音响震飞了树上的麻雀。
去年冬天,老张在新建的政务中心大楼里粉刷走廊。他踩着人字梯往石膏线上描金粉时,看见李四夹着公文包从走廊经过,锃亮的皮鞋底沾着半片枯叶。老张张嘴想喊,却见对方快步转进标着"科长办公室"的门里,玻璃门晃了晃,映出自己袖口沾着的白色漆点。
那天收工后,老张蹲在大楼后巷抽烟。灰色围墙外,两棵同年栽的杨树并排立着,一棵的树冠已探过三楼窗台,另一棵的枝桠上挂着保洁员遗忘的旧抹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