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布头
母亲节前一周,街角的花店就堆满了康乃馨。红的,粉的,白的,挤在玻璃窗后面,像一群踮着脚张望的孩子。店主老王——一个总系着沾满泥点围裙的中年男人——将价格牌换了三次,最后定格在"单支十五元"上。
我素来不喜这类节日。人们总在特定的日子才想起表达感情,仿佛情感也成了日历上的记号。况且,母亲已去世五年了。
那天路过菜市场,看见一个老妇人蹲在摊位后面补衣服。银发间杂着几根黑丝,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她咬断线头的样子,忽然让我想起母亲。她生前也爱这般缝缝补补,攒了一抽屉,却总说"说不定哪天用得上"。
回家翻箱倒柜,竟真找出半截蓝格子布料,边缘还留着母亲惯常锁的锯齿形针脚。这原是件旧衬衫的残骸,现在安静地躺在我的掌心,像一片干枯的树叶。
抽屉深处还躺着个铁盒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各色纽扣。最上面那颗棕色木扣,是我小学时扯掉的。记得母亲当时举着针线追了半条巷子,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,把扣子收进盒子。
窗外传来孩童的笑闹声。楼下小花店门口,一个穿校服的男孩正数着钢镚买花。老王从里屋搬出个陶盆,往男孩怀里一塞:"送你妈的,不要钱。"
我摩挲着那块蓝格子布,忽然明白母亲攒下的从来不是,而是这些随时可以翻捡出来的记忆。它们像抽屉里散落的纽扣,看似无用,却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,把断裂的时光重新缀连起来。
针线笸箩里,半截线头随风轻轻颤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