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区的黄昏
五点钟光景,小区的广场便渐渐热闹起来。先是几个摇着蒲扇的老太太,从楼道的阴影里踱出,占据了花坛边的长椅。接着是三两孩童,骑着那种会发光的滑板车,在水泥地上划出凌乱的弧线。蝉声不知何时已经歇了,倒是树上的麻雀愈发聒噪。
六号楼下的空地上,李伯照例摆开了他的棋局。棋盘是自制的,用旧挂历背面画着楚河汉界,棋子早已磨得发亮。他的老对手王会计还没来,他便独自排起残局,手指在"车"、"马"间游移,像在抚摸什么珍宝。
七点刚过,各家厨房的排气扇陆续轰鸣起来。油烟混着青椒炒肉的香气,在楼宇间飘荡。三单元402的窗户突然传出女人的尖嗓:"作业没写完还看电视?"随即是电视机戛然而止的闷响。楼下便利店门口,几个外卖员蹲在电动车上刷手机,头盔的系带垂在胸前,像几条僵死的蜈蚣。
最西头的垃圾站旁,总蜷着只黄白相间的流浪猫。张阿姨每天这时候来喂食,塑料碗里的鱼内脏泛着可疑的油光。猫却吃得矜持,每咽一口都要抬头环顾,仿佛在确认这施舍是否别有用心。
路灯亮起时,广场舞的音乐准时轰炸。穿荧光绿运动服的领舞大妈,动作总比旁人快半拍,活像卡住的录像带。穿校服的初中生捂着耳朵匆匆穿过,书包侧袋的水壶哐当作响。
九点过后,小区渐渐安静。只有保安亭的日光灯还亮着,照见老赵昏昏欲睡的脸。他的茶杯里泡着不知第几道的茉莉花茶,茶叶已经发白,浮沉如他半梦半醒间的思绪。
夜色渐深,某扇窗户突然传出婴儿啼哭,又很快止息。月光浇在晾衣竿上,那些忘记收走的衬衫袖子,在风里轻轻摇晃,像是要抓住什么,却终究什么也没抓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