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要自由,我就陪你流浪
那个礼拜天,老陈忽然把钥匙搁在茶几上,金属碰着玻璃,很清脆的一声响。
"我想出去走走。"他说。
我正剥着豆角,青豆子一粒粒滚进白瓷碗里。"好啊,"我没抬头,"去哪?"
"不知道。"
我这才停了手。老陈穿一件洗得泛白的蓝衬衫,领子已经磨出了毛边。他站在那里,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,手指不安地搓着裤缝。阳光从纱窗漏进来,把他半边身子照得透亮。
"要多久?"
"也许一个月,也许......"他咽了口唾沫,"更久。"
我数了数碗里的豆子,二十三粒。"我跟你去。"我说。
老陈的眼睛忽然亮起来,像是有人往里头丢了两颗星星。他张了张嘴,又闭上了。我知道他想说什么——房贷怎么办,女儿下个月要回家,阳台上那盆龟背竹没人浇水会死。
那天晚上,我们并排躺在床上算账。退休金加起来七千四百块,存折里还有八万三。老陈的鼾声响起来的时候,我悄悄把他的降压药塞进了旅行箱夹层。
第二天清晨,灶台上的煎蛋还在滋滋作响,老陈突然从背后抱住我。他的胡茬蹭得我脖子发痒,我闻到他身上有樟脑丸和旧报纸的味道。
"真走啊?"他问。
我把煎蛋翻了个面,蛋黄颤巍巍的。"二十年前你说要带我去敦煌看月亮,"油星子溅到手背上,我甩了甩,"月亮都等老了。"
火车站永远像个巨大的蜂巢。我们坐在塑料椅上,看着LED屏上的车次信息不断刷新。老陈攥着两张无座票,手心汗津津的。K开头的列车,三十七小时到兰州。我想起女儿小时候,老陈总说等闲下来就带她去草原骑马。
检票口开始排队了。老陈突然抓住我的手,他的指甲缝里还留着昨天修自行车沾上的黑油泥。"现在后悔还来得及,"他的喉结上下滚动,"家里煤气阀门我还没关......"
我拎起编织袋往前走,袋子里装着两个搪瓷缸、五包方便面和一件旧毛衣。背后传来行李箱轮子咕噜咕噜的声响,像一串断断续续的笑。
火车开动时,老陈把脸贴在玻璃窗上。我看见他映在窗上的影子,和站台上那些逐渐缩小的建筑重叠在一起,慢慢变得透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