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不到的你
喜帖是烫金字的,印着我和小芬的名字,排在一起,倒也齐整。母亲拿在手里,眯了眼端详,嘴里啧啧着,说是终于了却一桩心事。
其实,我本可以再等一等。只是等什么呢?横竖你也不会来了。三年前那个雨天,你支吾着说"再等等",便再没出现过。我想,大约是被你家里人劝住了。你家境好,父母皆是体面人,自然看不上我这等小职员。纵使我再等三年、三十年,也未必能等来你的花轿。
酒席订在金华楼,二十桌,不算阔气,也还过得去。小芬是姑母介绍的,在纺织厂做会计,人老实,手脚勤快。她听说我肯娶,欢喜得什么似的,竟连夜赶织了一件毛衣送我。那毛衣针脚密实,穿在身上,暖烘烘的压着皮肉。
请柬发出去后,老陈拍着我的肩膀说:"早该如此!三十好几的人了,还等什么?"我唯唯诺诺地应着,心里却想起你走时那件藕荷色旗袍的背影,在雨里渐渐模糊了形迹。
昨日去照相馆拍结婚照,小芬穿了件大红喜服,两颊抹得绯红。摄影师叫她挨我近些,她便怯生生地靠过来,身上有股雪花膏的香气。照相师傅喊着"笑一笑",我却忽然想起从前同你逛庙会,你在糖人摊前笑得前仰后合的模样。
罢了。婚期定在下月初六,黄历上说是个好日子。你大约早已嫁作人妇,或者出了洋,总之是不会知道了。即便知道,想来也不过淡淡一笑,说句"恭喜"罢了。
人生在世,原就是不断地放下什么,又拾起什么。我等过你,现在不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