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,别惊醒我的梦
夜半醒来,风正拍打着窗棂。那声音不轻不重,恰好够惊醒一个浅眠的人。我睁开眼,黑暗里天花板模糊成一团灰影,像未干的水墨。
这风倒也古怪,白日里不见踪影,偏挑这夜深人静时来作祟。起初不过是"沙沙"地摩挲树叶,继而竟"砰砰"地撞起窗框来。我想起儿时听过的传说,说风里有不安分的魂灵,专在人睡熟时作怪。这念头一起,身上便起了层细密的疙瘩。
隔壁阿婆晾在阳台上的衣裳大约又遭了殃。那件褪了色的蓝布衫,白日里见她穿过,此刻怕是在风里癫狂地舞着袖子,活像个醉汉。去年这时候,阿婆的衣裳被风吹落了三回,她踮着小脚在楼下摸索,嘴里絮絮地骂着"这该杀的风"。
书桌上的纸页也在响。那是我昨夜写了一半的文字,此刻正簌簌地颤动,像是要挣脱镇纸的压制。墨水瓶映着微光,黑沉沉地蹲在那里,仿佛随时会倾倒。我想起身收拾,又贪恋被窝里的一点暖意。
风忽然转了调子,从东窗窜到西窗,像有个无形的东西在屋里来回地走。楼下的梧桐枝丫"咔咔"地刮着墙皮,那声响叫人牙根发酸。去年台风过后,墙面上留下了几道白痕,活像被野兽挠过的爪印。
迷迷糊糊间,风竟住了。这静来得突兀,反叫人不安。我支起耳朵等着,果然,不过半刻,它又卷土重来,这回带着远处的犬吠声,忽近忽远地飘着。
天快亮时,风终于倦了。我听见最早班的公车碾过湿漉漉的马路,那声音竟比风声还要轻些。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爬进来,我的梦到底是碎了,碎在风里,再也拼凑不起。
被风吹散的梦,大约都化作了早起的尘埃,浮在城市的半空中,等人来呼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