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是一年陌上花开
村口的老槐树下,刘二叔蹲着抽烟,眼睛眯成一条缝,望着田埂上星星点点的野花。那些黄的、白的、紫的小东西,不知何时又悄悄爬满了阡陌。
陌上花开,又是一年了。
去年此时,张家媳妇还在田里摘油菜花,说是要做花酱。她弯着腰,蓝布衫上沾着花粉,倒比那黄花还生动些。如今她坟头的青草刚冒尖,村里人走过都绕着道。她男人去城里打工,年底带回来的不是工钱,是一纸离婚协议。张家媳妇就在某个清晨喝了农药,死时手里还攥着把油菜花。
村西王老汉的樱桃树今年开得极好,白花花一片。他儿子前年贷款包了五十亩地种樱桃,去年遇着倒春寒,花没开成就谢了。贷款还不上,追债的天天来,小伙子有天夜里就吊死在这樱桃树上。如今王老汉天天在树下转悠,偶尔抬手摸摸低垂的花枝,像在摸儿子的头。
李家的二丫头去年考上大学,是村里头一个。她爹卖了圈里的猪,又借了三分利的高债才凑够学费。二丫头争气,寒假回来帮镇上孩子补课,攒下两千块钱。前天她爹去邮局汇款,路上被摩托车撞了,钱散了一地。肇事者逃了,路人捡了钱也逃了。他瘸着腿回家,二丫头正在院门口摘野菊花,说要晒干了给爹泡茶喝。
花开花落,人聚人散。田埂上的花不管这些,今年谢了,明年又开。村里人常说"陌上花开,可缓缓归矣",可如今归来的越来越少,离去的却越来越多。
刘二叔掐灭烟头,起身拍拍裤子。他得去地里看看,麦子该锄第二遍草了。路过张家媳妇的坟时,他顺手摘了朵小野花搁在坟头。那花在风里摇了摇,像是点了点头。
田埂上的花依旧开着,红白黄紫,热热闹闹的,仿佛从来就是这样,永远都会这样。